许安枫(接稿版)

wb:枫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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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右生贺/03H/all伽】镜头切换

旅行者pa

有小伽、军上、卡伽、花伽

伽罗退役军人设定

一个分视角的,普通故事

 

**

 

*阿卡斯

 

灰白色的胶卷落在老式放映机,沙沙啦啦转了好几十圈才放出不规则的黑白灰点点条纹。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一切从灰白色中的蓝开始,再落到天空中的灰色羽翼。那羽翼坠落的猝不及防,他伸出手捞不着任何气息,任由自由飞到任意的地方。


他吞着苦涩的恶果,他的发小把肢体的一部分永远的留在了银色大鸟的骨架中,灰尘洋洋洒洒仿佛下一秒要飘走,却被苍红的火焰融化进最坚硬的金属中,成为下一块值得纪念的材料。闻起来像是蓝色的血液。


阿卡斯再见到伽罗的时候,天上落着蒙蒙的小雨,笼罩在城市上仿佛一层雾霾。一点火光突兀的亮在之间,他在往上一看,对上的确实黑漆漆的墨镜镜片,低沉沉暗着,乍泄的天光落在太阳雨的尽头,显示出本来的深棕色下的碧蓝。


和天空的颜色一样,又让人想到溺亡一词。街上的车又多了,小巷里灌满了车轮摩擦地面的音调,狰狞盘旋上升,和他不受控的两条腿一起,摇摇摆摆上了二楼的一角出租屋。


门是铁门,上面贴着没撕下来的对联,喜庆的红贴附在惨白的门板,角落里爬着棕红色的锈,散发着潮湿的腐烂的味道。一个深蓝色的垃圾袋堆在角落,里面无可避免散发着星星点点的酒腥。


走在前面的人如行尸走肉抬起手,从后裤袋扯出了那枚挂着一条黑流苏的单片钥匙。咔擦一声门开了,又仿佛锈死开不掉。


阿卡斯红色的眼睛像滚进黑白电影的红色玻璃珠,像被泼洒在白色荧幕黑色墙面上的血迹,他说的是什么,其实完全没有听进去,落雁慢悠悠的飞来飞去,不知道是回归的季节还是在准备远游。


对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那气没过肺,就是嗓子轻轻在抽动,仿佛也受不了房间里糟糕的环境。阿卡斯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声‘伽罗’。


“……嗯,怎么?坐,”伽罗像是新来客般局促环顾着四周,在心里叹了口气,“楼下有个酒吧。”


“酒吧?”阿卡斯失笑,“这不好吧,老朋友来了,你不请客吃个饭?”


伽罗恍然的抬起头,眼神望着虚空,像是在和什么不知名的存在确认着什么,然后把目光落了下去,脚下是乱糟糟的卫生纸碎片、报纸碎片、易拉罐碎片,闪闪发光的糖果纸粘着一小块糖浆,也贴在地面。伽罗恍然间才想起来,昨天这屋子还被他收拾的一如既往干干净净来着。


如同被碾碎的砖块,伽罗陡然垂下了肩膀,视线追着黄昏下游弋的光火,咕咚一声他的腿磕上了茶几的玻璃角,落下的却是一瓶喝的干干净净的洋酒瓶子的声音。


没碎,晶莹地倒在了乱糟糟的碎纸上。阿卡斯看的一阵心惊胆战,沾着泥水的短靴踩着垃圾堆来到伽罗旁边,把那个瓶子捞回了拥挤的垃圾桶。


“该去吃饭了。”


“是该去吃了。”伽罗应答道,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要找什么,从昏昏沉沉的黄昏角落捞起了一枚深紫色的钱夹,里面插着几张卡、塞着几张金额不等的钞票,按着大小排列组合。


“等会儿我帮你收拾收拾——”


“不用,我要退房了。”伽罗回答道,他打量了一下周围,一个小小的二十寸行李箱倒在卧室的地面,把木纹塞得慢慢的,渺小的灰尘熙熙攘攘落在最后的余晖,他捞起手机,手指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


行李箱以及最后一瓶洋酒,还有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阿卡斯用了好一会儿才辨别出那东西是最近的新款,一台最普通的要上万。伽罗最后把运动鞋在散落在地上的纸张碾了碾,像是抛弃了什么沉重的东西,轻装简行上了路。


阿卡斯默默拎上门口的垃圾袋,双控灯尖锐的黄色光落在伽罗没带手套的左手,然后又灼烧般烫在他的衣领与侧脸。


他们在街巷七拐八拐,弯弯曲曲的盘旋在一小片城区。几只野猫飞檐走壁从他们头顶越过,如同小行星爆炸一般,隔着一条街巷发生了小型的车祸,熙熙攘攘的声音停止了一瞬,演变成无休止的争吵和谩骂。


伽罗表情微怔了一秒,然后脚下转了个畸形的半圆环,领着阿卡斯到了家看不清店名的小店铺。


是家和这闹哄哄街区格格不入的小酒馆,昏暗的灯光被卫生间的白炽灯盖了大半,还有楼上正在训斥小孩儿的大妈的声音,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伽罗把东西一放,对着店主点了点头:“我朋友。”


“又是你朋友。”


伽罗又点了点头,阿卡斯没有出声,沉默的轻咬自己的下嘴唇,几乎要磨出血。劣质的贴纸散发着五毛钱的胶水味,贴的是一些流行的英文,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孤独和自由的单词贴在一起,中间隔着一条黑色的闪电,凑近了能出现被熏得半昏迷的幻觉中的轰鸣。


“两碗拉面。”


“好。”店主点了点头,阿卡斯习惯性去观察对方,店主的手细皮嫩肉的,在白惨惨的映着仿佛刚从福尔马林里捞出来,淡淡的豚骨汤味萦绕在鼻尖,伴着同样浅淡的沉香味,是桌子椅子发散出来的,上面大刺刺贴着两张付款二维码。


有人说二维码被遮住百分之三十也能扫,但他顺着诡异的光线一道一道打量着伽罗,却发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两片薄薄的墨镜镜片,而是另外一切他看不懂的东西。


“你准备,下一站去哪?”


伽罗抬起眼,表情看上去更生动了起来。他回答——


“不知道。”


所以他拿出手机,阿卡斯能看到把钢化膜分割成两块的那一条粉碎的白色裂隙,把对方整个人影全部割裂开。伽罗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无外乎就是天气和家里。


家里,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他们十多年来心知肚明的事实。鸟语花香只存在于过去和梦里,自从他们的世界塞满了无限的蔚蓝,就变成了明天的花火,生命也变成了渺小的火光,如同那一支终将燃尽的烟草。


“我买了票——”


“去哪?”


“我没看,”伽罗放下手机,抿了抿嘴唇,“只知道是凌晨三点的飞机。”


“你得买点儿吃的。”阿卡斯说。


伽罗点了点头。他总是喜欢点头了,原本他的头总是骄傲地昂起,像是悬崖上的苍鹰,不去管身后万丈悬崖,石头滚落半天听不到回响,而是直面青天白日,发出高昂的鸣叫。


但那确实,他的羽翼被阳光与落日烤化,伴随着喜悦欢快的交响曲他坠落在万丈高空,迎接他的不是同伴坚硬的臂膀而是扭曲的嗤笑。他看着周围人表面形同的笑容,攥紧的拳头却不能挥向一人。


两碗拉面横跨在他们俩之间,散发着浓郁的热气和香气。那氤氲的蒸汽上升到他的视网膜,带着泪腺分泌的汁液挂在睫毛,隔着一层雾蒙蒙看着一切。然后他听见伽罗问:


“小心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他把声调提高了八度,却依旧显得低沉,降落的纸飞机停在柏油路上被车轮轧过,留下深深的黑灰色的痛苦花纹。伽罗脖子上有一条环绕了一半的锯齿状疤痕,他没有问。“他已经退役了,正在当一个健身教练,当然,是个机车党,也纹了身。”


“我没纹身,这是一种延续。”伽罗喝了几口热汤,苍白的冰冷的脸上挂上了腮红的粉红色,他的脖颈后延绵是一片青紫色的花纹,曼丽的勾勒着他的筋肉与骨骼,然后骤然向下是一双真正的翅膀。


被意识从精神折断的翅膀耸拉着搭在他的腰腹,护住他刚强又残破的灵魂。最强的战斗机队伍已经七零八落,就像脱落的羽毛在大气层自燃。白色的磷粉铺洒在他们的面庞,一会儿便在记忆中模糊的身形。


“他最近想要找你,托我们都看着些。”阿卡斯没吃东西,他的肚子打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某种代表饥饿和没心情的节拍交错在一起,暑热中的冰水救不了命、那是身体全面应激前的饮鸩止渴。


阿卡斯的眼睛顺着伽罗的脖颈滑到对方的手指上,那双手上依旧有着厚厚的茧子,一层壁垒一层保护,浓浓的包裹着莹莹的皮肉,把血液藏在下面,成为连片的淤青。


“但我回答,我们怎么找你啊。你要想去别的地方玩,那得天大的运气才能碰见你一场。”


“但你来了。”伽罗指正道。


“对,凯撒提供的地点。他说他——他没说什么。就这样,都挺好的。”


“那就好。”他安安稳稳把碗里的半个卤鸡蛋放进嘴里,蛋黄和蛋清一并搅碎在名为胃袋的机器里,伴随着鸣门卷的软糯和拉面的劲道。


“那老板看上去不像会做饭的样子。”


“有专门的厨师。真挺好吃,不尝尝吗?”


一些油花结成了薄薄的膜铺在肉和绿色上,阿卡斯喝了口汤,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暖了眼眶。他稍微抬起脚尖,去轻轻地用鞋子干净的地方隔着皮面和布料碰着伽罗显得空荡荡的左裤管,里面是赛博朋克的金属,带着裸露的一部分传导线,裹着衣服下的腿根和断端。


那是他闭上眼睛依旧能回忆起的噩梦,一点一点侵袭他原本明媚的过往。过往越灿烂他就越恐慌,他开始不敢看小心的眼睛,也对着凯撒攥紧了拳头,揪着对方的衣领质问为什么他们终归是同途殊归。


凯撒的表情滴水不漏,而伽罗的表情却如行将就木。他看着伽罗从床上艰难的用上肢爬起身来,把自己砸进轮椅,又从轮椅上挣扎着出来,就像蝴蝶挣脱茧——破茧成蝶嘛那句话不是说。


但他苦涩的张开口说不出一句话,他默默站在阴影看着太阳下的伽罗的侧脸,如同现在一样小心翼翼。


那条可怖的疤痕缠在伽罗身上,就像那条断肢无法挽回。成为灰烬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但未来也不是和阳光下一样清晰。他伸出手抓不住阳光也抓不住灰烬。


小心经常抱着一束花来,香甜的花瓣伴随着清脆的水果,伽罗每次像个男子汉一样咬多汁的苹果的时候,总会在淡黄色的果肉和鲜红色的果皮之间留下尖牙利齿的痕迹。


他有的时候会拿小刀,把苹果红色的皮连成一条削掉,落在刚套上垃圾袋的垃圾桶里,散发着同样清新的果味,像是某种氤氲在周围的香水味。烟酒他们原本是不沾的,他也以为伽罗会站起来。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站起来,继续爬高。他生来不是在泥潭里的命,他是鹰,用雨和血熬成的地面与天空上的雄鹰。他说一天天别那么丧,医院的自助餐都是三顿顿顿不一样,人又有什么理由活的每天每年都一样。


伽罗笑着说是,转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拿起了一罐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心买来的啤酒,在天台上拄着拐。


他看着繁星点缀在天空,那是他们恍惚间触手可得的一切。十二岁那年他和伽罗还在水里捉螃蟹,螃蟹有的很瘦有的很肥,只有足够肥的才会抬进厨房端上餐桌。他还和阿粉学了剪刘海,虽然那个时候他和伽罗玩疯了玩野了,用沾满水的手把头发往后一梳,就能挺一个白天。


“要来点儿酒吗?”


伽罗晃了晃手里装着淡黄色酒液的瓶子。他还记得伽罗最惨的时候被套上了尿袋,无自主意识流出来的液体倒也是那个颜色,不过没有酒的味道。


如果一切非要扯上什么脏东西,那他希望伽罗永远不要被白色的蛛网束缚住手脚。


“行,我们可以把它喝完。你在什么地方买的?”


“便利店。”


阿卡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搀扶着伽罗来到便利店,他们喝了一瓶,然后又喝了一瓶。


他半睁着眼睛看着货架,想要给伽罗多拿几袋面包,而对方只是挑了一袋轻盈的吐司,里面有百分之九十看上去都是空气。原本他们追求速度,可当速度不再是首位,质量也被遗忘。


坐车到机场要一个小时,穿过整座城市,他迎着无数的灯火和黑暗拉着伽罗的手,他大喊着:“再见,下次再见。”


幽幽的深夜里伽罗点了点头,那双眼睛仿佛穿透了镜片落在阿卡斯的发梢,他想他快要发烧,就差一点即将迎来被原谅的新生。但其实伽罗没有责怪过任何人,这是他的一个阶段,是他们共同的一个阶段。——正如凯撒也会后悔。


他站在机场外,显得十分渺小。无数的人从这扇大门进进出出,寻找着人生或未来的方向,或追忆曾经过往的一切。有的人成功了,更多的人失败了,但伽罗会在上面好好地睡一觉。


他帮伽罗取了机票,机票上的目的地是远隔几千公里的北方,北方,遥远的地方,伽罗的母亲曾长久生活过的地方,在这个季节可能会有雪,也可能刚刚开出几朵花。


他看着伽罗的背影说不出什么话,那个背影有些摇晃,像是酒杯中的液体踩在白瓷砖上。踢踏踢踏,不知道是什么砸在上面的声音。轰鸣的声音伴随着飞机起飞,更加巨大的金属鸟乘着夜风与疲惫的旅人远行,闪烁着白色与红色交错的警示灯,沿着漫漫星河飞远了。


阿卡斯拿着一包从便利店顺手买的一包烟。原本伽罗把它塞进了口袋里,但纵容着他伸出手把它掏出来,没有打火机的烟草并不能被很好的享受,他也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偶尔看着其他人手指尖露出的升腾的烟雾,心里还会想到那卷黑白的放映带。


他掏出被搁置已久的手机,犹豫了许久,最后因为酒和拉面温热起来的手指还是慢悠悠的点开了小心的头像,发了条消息。

 

 

*花心

 

吧台尽头传递到他手边的是一杯散发着莹莹绿光的鸡尾酒,他拿起来晃着酒杯,上面片片金箔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折射出奢华的氛围。他笑着把那口酒一饮而尽,嘴角残留的名叫忧郁的艺术。


他是宅家第二个孩子,说是第二也不准确,年龄上的第二,心理上的第一。他们的大哥早早地投入到了建设事业,成为了一名真正强大的人,他们家中唯一的女生成为了一名白衣天使,说是天使也不尽然准确,因为天使也经常下凡干点儿人间事情。 


他们一共五个兄弟,最多的时候甚至要算成七个——老幺捡来一只叫小乖的猫,也捡过一个年纪几乎要当他们爸爸的蓝发家伙。


他们的‘父亲’是宅博士,宅博士人如其名,真的是个厉害的博士。他的父亲哥哥姐姐弟弟们都是主观意义客观意义上的人才。


而他不同。他十五岁的时候半辍学,因为被星探看中。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学生,头发是自然地金色,或许他真的有着外国人的血统。


他在KTV里不安稳的坐着,和同学插科打诨,吃着KTV里的果脯果盘喝着没有度数的饮料。他接过麦克风唱着歌,放肆的站起身在其他人面前马不停蹄的走,他的手高举着仿佛能摘下最亮的灯。


那个时候他被星探看中,做了明星,凭着一张脸和亲民的性格火了起来。这把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旺,燃烧了他的青春,燃烧了他的过去,但这火光也蔓延到了他的家庭。


那个时候‘花心超人’火的要命。他最后还是辍了学,辗转反侧,通告如雪花片般落在他的身上肩上,然后他一封一封阅读,像是粉丝来信,又一封一封回复。他的生命仿佛被挖掘出的水晶矿石,伴随着优雅的黄色和绿色的应援,一点一点缠在粉丝与自己身上,晶晶亮的存在着。


他就是存在着,他的天赋、他的过去、他的作品以及他的未来,一点一点铺出来既定的路线。然后他的家庭被波及到了。


如饿狗般的媒体知道什么该躲避,精明的经纪公司知道怎样该梳理恒久的讨喜人设,但疯狂的粉丝不在乎这一切,他们逐渐入侵他的生活伤害他的家人。


他在爆发,他拿着自己的官方账号——经纪公司不给他,但是他的弟弟粗心恰好十分擅长这方面。他在自己的官方账号里和粉丝吵起来了,他撕下了经纪公司精心打造的金箔牢笼,他把那牢笼的外壳撕开,露出里面恶心的铜臭味。一瞬间所有的口诛笔伐都落在他身上,在他十八岁的生日,宅家切了一个黄色加绿色装饰的大大的蛋糕,而外界终于将‘花心超人’推下神坛。


一时间他也迷茫。他拿着弟弟学过的教材,翻开第一页,是‘小心’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魔方图案,以及一个墨镜的样式。


那个时候他已经见过伽罗。那个军人落魄的时候遇见了他的幺弟,他的幺弟把这个奇怪的人带了回来,用冰箱里的面包和果酱暂时把对方的灵魂捞了回来,还把床分出去了一半。


或许每个孩子都有反叛的时候。宅博士的沉默和其他人的反对成为了压在小心身上一部分的责任,但是所有人都是站在小心这一面的,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在宅家,这足以称之为危险了。


他却选择理解,他和每一个人沟通,对他们说:“小心只是个孩子,应该得到他想要的朋友。”


“即使受欺骗?”


即使受欺骗,这是一堂课。他这么想,于是他的家人也全都明白了。


花心在离开家的前一天来到了别墅的天台,他手指夹着一根烟但他从来都没抽过,他脚边放着一罐啤酒也不知道口味。他曾经被玩得好的队友用力的往神坛下的深渊推了一把,他伸出手除了家人没有人在拉他一把,于是他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说,‘我要做音乐,’。


他坐着飞机,兜兜转转拉着巨大的行李箱来到一家招驻场歌手的新开的酒吧,他走进去,里面的面庞都是陌生的。他摸了把自己的脸,他把自己困在家里三个月,没有阳光和目光,肤色色号生生变白了两个度。他打了耳洞,用了以前从来都不会用的张扬的金色耳钉,连着一条银色的项链,连着他那一个曾经受伤的勇气的心。


他开始唱歌,用着糟糕的设备,站在狭小的只能容得下一人的舞台。来来往往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写歌,也谱曲,他写家人写背叛写大红大紫的时刻,然后又开始写生活写后悔写未来写其他人的故事。


他的大行李箱里的东西被放在干净整洁的出租屋中,那些他曾经在广阔舞台上的旧衣服都缩水了,于是一些被当做抹布或擦脚巾,更多的被当做垃圾处理掉。他每天敷一张昂贵的面膜,拿起高昂的设备去写风写水写人,去唱想唱的。


他去参加比赛,比赛里直接用‘花心’这个名字。这是他的开始,而且不会成为他的‘终结’。他站在狭小的舞台,此时这个舞台已经并不狭小,而他也不再为了生活疲于奔命。


所以他目光游离出了这一切,跳脱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坐在吧台角落的蓝头发男人。他瞳孔瞬间放大,像失了水的鱼,望着干涸的海岸线,饮用最咸最辣的苦汤。他的手在裤袋旁边转了一圈,让手机上拴着的小铃铛轻轻响了一声。


他把空酒杯留在寂寞的吧台,脚踩在迷离的灯光上饮着最后一口烟尘,他拍了拍伽罗的肩膀,不容置疑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怎么在这?”


“来玩的。”伽罗笑了笑,转过头。他高挺的美丽鼻梁架着墨镜,显得十分内敛。但是他的衣着完全体现不出这一点,那件空灵的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了大胆的纹身蔓延到尽头,延绵的灯光如松枝般熙熙攘攘盖在他的手臂,露出了苍白的手指和喉结。


还有那一道可怖的疤痕。


“行吧,小心都找你多久了,也不报个平安?”花心抽动了一下鼻尖。他饮了酒,一杯清淡的鸡尾酒。他不会把自己灌醉,颤抖的指尖和舌尖吐不出任何吸引人的曲调,但微醺的状态却刚好。他想用一些湿润的东西沾染上伽罗的身体,然后将他谱写过的属于蓝发与天空的诗歌唱给别人听、唱给自己听。


他的手指穿过了红色的脸颊,然后摁了摁柔软的脸肉。他们在亲吻,但又不是亲吻。他的舌尖嗡动着仿佛在唱歌,他的声带在颤动,和伽罗的一切在共鸣,带动着伽罗共鸣。


他没再提小心的名字。


(以下为不播出内容)



*小心


小心的手指轻轻点动,接受了阿卡斯发来的短讯。


北方,北方,是他曾经上大学的地方。他的大学在北方,离家也有一千多公里遥远的距离。他坐着飞机的时候经常会想念自己的家庭,但是这段旅途依旧是他自己的。


他在大学仿佛一颗落入山林的黑曜石,闪着微微的内敛的光芒。他不说话,却努力做到最好,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在年轻时会和他的选择一样,虽然肯定会更加张扬。


伽罗,是他心中人的名字。这个人和他之前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未成年的时候不明白这种感受,成年后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或许这可能是爱。


但是他没再见到那个时候的伽罗,他回到了家,有了正式的和大哥和伽罗一样的高尚的职业,等来的却是二姐传来的伽罗入院的消息。


他质问过伽罗为什么事情会变的如此结局,但是伽罗掀开了白色的掩饰,把那条支离破碎的腿展现在他眼前。他说他成年了,应该懂得更多了,但也要保护自己。他想起自己那个二哥总会拿出一罐啤酒和一包烟,宅博士会说烟酒不是好东西,那是原始森林中的化工污水,那是苍蓝天空中的灰色烟云。那并非自然并非退步,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懦弱妥协。


他把一罐啤酒放进了伽罗床头的柜子里,搀着对方的胳膊,重重的一起摔进倒塌的轮椅。他在急诊室外悄然的等待,捂着脸的一只手的指缝中能看见并不熟悉的红色。


那是阿卡斯,他不认识,也会被迫逐渐认识。


他放在床头柜里的酒过了几天也没被动过,他松了一口气,不小心站在医院角落的吸烟区,几个烟瘾很大不知道得没得肺癌的家伙将这一小片变得烟雾缭绕。然后他的手里被塞了一支。


人总是说,人的一生是由无数选择构成的,他拿着烟没有要火,二十分钟后那支小小的烟草被扔进了垃圾箱——但那罐酒并没有,小心半个月后、当伽罗能撑着拐杖走两步的时候,才发现那罐酒消失的事实。他曾经怀着‘可能是阿卡斯喝掉了’的感觉,但是第六感从未输过的他,头一次遇见了挫折。


他把伽罗扶到床上的时候,正好是个昏暗的黄昏,暗沉的光火在他的视网膜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翁张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那些暧昧的酒味萦绕在他的鼻尖上,催的他想要呕吐。


那些蓝色变得不再清澈,被绑在病床床头的发丝缠住了病魔和痛苦,噩梦伴随着脸上的纹路一并成为小心握紧拳头中的无奈,他张开嘴想要喊些什么,却又抽吸了一口暧昧的空气成为肺癌的开端。


他感觉自己病了,他的心跳逐渐和表情不再匹配,他想逃,却被迫站在床前与轮椅前。他不再想着去‘那个世界’报道,那个把残疾的伽罗踢出来的世界仿佛已经看不到能容纳他的空隙。他的灵魂挣扎在单一的躯壳中,于是他流下的一滴眼泪落在伽罗的侧脸,成为了一条隐形的疤。


放过自己也放过伽罗吧。他扯着无数繁杂的线突破重重困难来到伽罗身边,伸出的手却只抓住一片断羽。尖锐的羽毛一端划伤了他的掌心,让他没办法拿着一颗真心再去面对一切。


光影交错,他站在黄昏的尽头,去看极夜中沉眠的人。


阿卡斯已经走了,微热的晚餐放在床头,又是一周的循环,烧的美味香气四溢的鸡腿第六次出现在饭盒中最大的格子中,一些凝固的油脂盘踞在角落,散发着阵阵油腥味。八百米海平面下是游动的鱼,他沉溺在无尽的海水中,抬头却看见丝丝缕缕的微光在旁边摇曳舞动。


他坠入他所带来的深空,而理智迫使他钉在消毒水浸润的空气中。他说着:“加油”,把“没关系”和“对不起”咽了下去,配着一口葡萄糖落入腹中,死掉了。


“小心,你该回去了。” 



“我没什么要做的,就在这陪你。”


“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阿卡斯可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你,还有一半是他托我来帮你带饭。”


伽罗垂着头,那些原本短而干练的发丝垂在肩膀上,一点一点喜欢着他的颜色,然后他的爱并没有成功变成一份救赎,而是一份奇怪的诅咒盘踞在伽罗的脖颈上。熬鹰只能把鹰熬死,他不愿意成为千古的罪人,也不愿意放手。


那个时候他瘦了十斤,整个人挂着两条明显的黑眼圈,他在凌晨下楼,想要开着二哥借给他的车回家,但是启动的时候车却抛了锚。他跟自己说这是小概率事件,小概率也总有一天会发生,就像他和伽罗的无疾而终的爱与无法言说的鼓励。


他重重的将拳头砸在车的靠椅上,然后捂着脸无声的尖叫,他的理智一瞬间漏了个口子,从中喷涌而出的是年轻人无尽的无力感,然后他最后还是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解开了窒息的安全带,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医院离家里有十公里,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近。他一步一步跑向远方。十公里,伽罗的飞行到过十公里外的天空吗。他仰头能听到城市上空客机的轰鸣,然后他捂住了耳朵,半睁的眼睛在寻找城市上空的星星。


你看到了吗?他盯着最亮的北极星,怔怔地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树影和微风把一切变成恐怖片的气氛,但是他并不恐惧那些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他一步一步回家,然后打开了仓库,花了些力气将他曾经拜托粗心改装过的最爱的机动摩托推了出来。


伽罗走了,走的他猝不及防,却在面对阿卡斯觉得头一份心安理得。


“对,他走了。去哪?我不知道。”


“你——”阿卡斯的拳头举起又放下,说不出话来。


“好吧,好吧,我或许也会出门。他也没说过自己要做什么吧。”


小心仰着头看一如既往的城市的天空,点了点头。“他总会回来的,有腿,自己就走回来了。”


于是他看着阿卡斯的消息,机车的轰鸣声在他耳边炸开,那么大的声音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是挑衅也进不到他的眼底。


伽罗,他现在还要怀有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待那个人呢?说是人或许也不尽然准确,但是也就那样吧。世界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他饮一瓶啤酒和一杯凉白开一样,戴上安全帽穿上紧身的机车服装,顺着空旷或拥挤的街道生死时速。他的身后是人身前是人身侧也是人。他没打耳洞,朴素的银色耳夹总是会随着激烈的风卷到城市中不可见的角落,于是那也就成了一次性用品。


他在比赛中赢钱,用生命玩着名为刺激的城市游戏。他周周转转,有的时候拿着二哥的唱片,把DJ推开自己上场。又有的时候会在迷离的灯光中看到蓝色的人影——那是他酒醉后不可避免的幻觉。


他拿起手机拨出号码,铃声响了满打满算四十秒没有回应。


算了,他想。那辆漆成蓝色的机车或许终将会见到万千灯火,但也不是他们都没做好准备的现在。他把药从药瓶里取出来,普通的维生素帮助他更快的入眠,他睡在无尽的梦里,以及终将会醒来的极夜。


他不会准备几千万的烟花也不会准备最高大楼上的表白,他看着天空与海平面,延伸出的视线也逐渐追上了那个人的步伐。选择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对错是人主观上决定的。


你不能说服一个精神病,也不能把大道理讲给三个月的婴儿听。小心和家里人打好了招呼,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机车手,或者说‘优异’、‘有天赋’。

 

 

*凯撒

 

你会对一只鹰抱有同情吗?


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每个人都有好心情,他有意的折断了一只直觉动物的翅膀。


他把陷阱设在最隐蔽的地方,用一片片真心去装点华丽的诱饵,捕获他最想要的猎物。不出意外,这个猎物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让他的野心持续性变大变大再变大,就像一个疯狂的资本家。


他曾经做过迤逦的梦,那些泡沫在他眼前散发着七彩的光随后炸开,然后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和阴谋论挂上钩。没什么是绝对安全的,他没遭过从背后捅来的刀子,因为早在被背叛之前他就已经站在了其他人身后的位置,露着笑容却藏着尖锐的犬齿。


伽罗,这个名字萦绕在他的耳畔,他想要把这个人撕碎,碎片能够送着他再往上走一程。他把伽罗想要的东西放进盒子里混在一切的一切,然后缠上长长的红色丝绸,连接着血与泪带着希望和绝望,和飞机排出的长尾气一并送上蓝天,成为烟花的一部分。


那蓝色他从来没想过要拥有,他手里是银黑色的武器,他的嘴角挂着的是高昂的酒酿,然后他在眼里盛了足够的热情和真挚,把目的盖在下面去成为披着羊皮的狼。那条牧羊犬没有认出他,那只雄鹰没有对着他勾起利爪。


他的目光看着阿卡斯和伽罗。很好,他想。这样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而这两棵树苗即将成为被撕碎的金箔。他会用金箔点缀菜肴和佳酿,吃到肚子里,然后再弄一些同样的‘原材料’。


他允许火焰盛开在蓝色的天空,任由巨大的鸟从天空中坠落,灰尘和烈焰的味道在他鼻尖盘旋,然后又被他自己一点一点拿纸醉金迷洗掉。


他不留恋阴谋论,也不留恋纸醉金迷。他想要的是权力,是向上,他看不到模糊的未来,但是他有能力让那变得更令人艳羡。


伽罗住院的时候他只去过一次,拿着最贵的水果店里最贵的果篮和最奢华的花店中最奢华的花束,他把那些东西放在伽罗床边,那些复杂的色彩就像绽放在天空的烟花,很让人恶心,但他却没把那些东西拿走。


他前脚刚走,就看到阿卡斯把那些东西撕碎了。摊开的色纸在肮脏的鞋底下摩擦,很快化作了漆黑的泥土。


“不喜欢啊,”他对着阿卡斯说道,目光却跨过对方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伽罗,没绷住嘴角,笑了。


“那我就不送了。”

 

 

*我


我拿着相机,曾经它拍过很多东西,也被人差点儿砸到报废,我翻了翻照片,那个蓝发男人的孤章还留在我的相机。


我在暗室里把照片洗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们站在高耸的教堂前,悠悠的天光伴随着近处的音乐一并洗涤人的灵魂。我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像是刚从工地下来,和手里的相机格格不入。


那个蓝色头发的人吸引了我。


那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如果文字有力量能呈像,那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和一开始一样,抬起手叫出了‘伽罗’这个名字。这是他的名字,不再是那么空洞的笔下的‘上将’也不是‘失败者’‘背叛者’。他没有背叛过任何人任何事,于是我从来都不把那些他所看重的放在心上。


我只是抬起了手,留下了一张照片。然后那个男人因为我的呼喊回过了头。


“你好,你是——那位作家吗?”


“不算是,只是写点儿旅行日记。”


“你在旅行吗?”


“不,我只是在回家的时候绕了远路。”


伽罗摘下了脸上的墨镜,我发现很可爱的一点,他的墨镜下的皮肤比周围的皮肤能白一点儿,显得有些年轻俏皮的可爱。那双眼睛如天空如海洋,如果硬要用无数的叠词比喻,我或许依旧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


这就是现在的他,我没办法妄加评判,我的照片也不能代替我做这件事情,就像他的文字也只是展现了一个侧面。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然后挥了挥手,和绑在天空上的五色彩旗一起,摇曳了目光与思绪。


那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员,也是超脱出芸芸众生又从天空中沉坠下来的一部分小神明。我想着应该叫他什么,加上什么后缀前缀。我们仿佛很近,我读过他所有的作品,却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得到他的照片,我用照片去描述故事,他用文字去描述自己。我不明白自己的意义,他或许在重新寻找意义。


所以我说:“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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